第169章 影 · 流年(三)-《磊落青衫行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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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这几天太累,不想去了。你们好好儿玩吧。”小都悄悄握拳又放开,回血的手指微微麻。

    “等?”扭身看看放在桌上的电话,陈威摇摇头,“等他,还不如等这场雨的把握大。说不定,会变成雪呢。”

    蜡烛的光晕随着灰雾上升,在天花板上圈出了一个淡黄色的影子。

    像是可以反噬光芒的咀嚼着的嘴。

    屋子里静得出奇,只有卧室里那只两只耳朵的闹钟嘀嘀哒哒,不紧不慢地磨着牙。

    对面喜欢开着门通宵搓麻将的老伯曾经让她不胜其烦,可现在,她却那么想听到那些伴着哗哗声的吵闹;楼上的小夫妻一向安静,唯一的噪音就是夜半洗澡的水声,可今天,怕是洗不成了;楼下住的是个和她年龄差不多的男孩,隔三差五就叫朋友来玩,不过,再闹也是楼下,对她影响不大。可今天,也是一点声音也没有,该是出去狂欢了吧?

    整幢楼里似乎只留下了她一个人。

    她就像艘搁浅的船,一筹莫展地停在时空的沙滩上。

    房间里空荡荡的,似乎连空气都没有了,在这片孤寂里她觉得自己也变成了空虚。

    可房间又好像挤得满满的,沉沉的黑暗让恐惧像气球般膨胀再膨胀,大得已经出奇,她只能喘气,却不能呼吸。

    她的手是冰冷的,她的身体也是冰冷的。所有感官的热度都在冷却,连血液也像冻僵了一般,带着冰凌,在血管里越流越慢。

    她感觉仿佛是看着自己慢慢变成了的尸体,被安放在这个用寂静铸成的棺木里。

    要做点什么。

    放纵也好,疯狂也罢,总之在意识也安眠之前,她必须做点什么。

    小都从沙上挣扎起来,冲进卧室。

    黑暗里,她也不知道自己都抓到些什么。只是凭着手感,凭着记忆,把她认为需要的东西都塞进了提包里。

    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14回来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   走在空旷的街道上,冰冷的雨水里,小都仍是茫然。

    去哪里?

    她看看表,只能去火车站了。

    就是最早的那一班车,不管它去哪里。

    小都低头疾步,直直撞上了挡在面前的黑影。

    “你要去哪里?”

    小都被撞得蒙,抬头看过去。

    莫非真的要被冻死了?

    可那个小女孩看到的是烤鹅,圣诞树和外婆,她怎么会看到了他?

    这次要拍的几套片子难度不大,路也很顺,计划是一口气串下来。如果不出意外,应该还有时间进到山里,看看那个传说中可以冻住彩虹的冰瀑。但钟屹现自己就像是个练习球,被打出去的度越大,拉他回返的力道也就越狠。

    除了春节,其它被人们追捧的日子在他的脑海里都是不存在的概念。但今天,即使是他最讨厌的下着随时可能变成冻雨的夜晚,他还是拼了命地往回赶。

    车子进了城市,就习惯性地拐了弯儿,和前几次一样。尽管知道这次可能还是不会见到她,也和那前几次一样,但他还是把车停在了那个已经熟悉的位置,然后看向那扇已经熟悉的窗口。

    窗子里透出了微弱的光亮。

    没想到她竟然在家里。

    下了车,点上烟,钟屹又望向了那个窗口。

    淋点雨对他是家常便饭,在雨里吸烟他也是手到擒来。近乎偏执的,他就是不能容忍车里有一股烟灰缸的味道。就像这些越是舒适的城市越不能容忍停电一样。

    在这样的夜晚,她守在家里,是生病了,还是被困住了?一个人,还是……

    不管是哪种可能,他的心都在抽抽地疼。

    光亮倏然消失了。

    等钟屹回过神来,他手里的烟也被夹着冰晶的雨淋熄了。

    睡吧,但愿你梦到自己坐在春日的暖阳里,手里是你的可可茶,身边是盛开的野蔷薇和铃兰花。

    将烟蒂塞进空矿泉水瓶,扔到垃圾箱里,钟屹准备返身上车。

    就在最后的一回头,他看到小都站在了雨里。

    她拎了个小提包,像是要出门的样子。但她既没有带伞,也没有叫出租车。

    她只是梦游般地走着,白色的长大衣让她看上去就像个在夜里寻路的孤魂。

    风把她的头吹得很飘逸,雨却把她的背影淋得更孤单。

    不假思索地,钟屹大步抢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出什么事了?你这是要去哪儿?”钟屹挡在她的面前。

    他的脸在昏暗里慢慢清晰,小都又看到了他眼里的焦急,担心和痛惜。

    他明显地消瘦了,头也长了,闪着湿漉漉的光,鬓颊和下巴泛着青色,这使他看起来憔悴而落魄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他赶了多少路,开了多久车才来到这里。

    莫非他这几次回来总要过来?难道今天,他已经在雨里等了很久?

    小都想扳开他抓在自己胳膊的手,他捏得她好疼。

    就在两手接触的瞬间,她感到钟屹明显地一颤。

    钟屹捉起她冰一般冷的双手夹在两掌之间,随后分开,把它们按在了自己的下颌边上。

    他想尽快让她的手回暖。

    他的脸摩挲在手心里,硬硬的,扎扎的,真实而温暖。

    他的血管也搏动在手心里,澎湃而有力。

    他回来了,行囊里带回了她曾经不敢奢求,不敢触摸的希望。

    管他将来是什么样子,管他会不会再次消失,至少此刻,他站就在这里,她不想再错过,不想再只能看着他的背影。

    这个决定好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,小都觉得自己就快站不住了。

    “带我走吧,去哪儿都可以。求你,别再留下我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钟屹急急扶住扑跌进怀里的小都。

    身前的人抖着,散着森森的凉意。

    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话,一时还来不及辨别她的决定在他心里激起的是震撼、欣喜还是惊疑。

    他看向她仰起的脸,是平静而坚决。

    她那波光粼粼的眼睛里,是坦白而直接。

    似乎什么都不用再讲。

    车子进山的时候,冻雨就真的变成了雪。

    钟屹开得格外小心,到达目的地的时候,天已经蒙蒙亮了。

    睡眼惺忪的农家乐山庄老板被眼前两个“联”在一起的人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好在他认得钟屹,现在又是几乎没有客人的淡季。

    他只是好奇,这个总是独来独往的怪人怎么会带着个女人?

    离开城市几百公里竟会有这样的景致!

    雪,将天与地连成了灰蒙蒙的一片。

    群山环绕中的山庄在其余三季应该是美景如画,但在冬天却显得单调,萧索而寂寥。

    可小都却觉得,这里,就是她的乐土,她的天堂。

    “哪位?”陈威明显的宿醉未醒。

    “是我,对不起吵醒你了。我要休假。”小都举着电话,站在信号稍好的门口走廊上。

    “怎么,病了?我去看看你?”陈威的声音清晰起来。

    “不是,我要休1o天年假,元旦以后回去。”小都的声音里带着山风的清新。

    “搞什么搞?!”陈威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,“那个年会就要开了!”

    “我回去再做也不耽误。这个假我必须要休!”小都的声音却是稳得不容分说,“你不同意也没用,我辞职。”

    “你敢威胁我?!”这下,陈威是彻底醒了,但暴怒并没有侵占他的思维,“这信号怎么这么不好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少来!你听见我说什么了。1o天,一天不能少。”小都清楚他的招数。

    “你现在在哪儿?”陈威气馁了。

    “天堂。”小都把散落的头拢向脑后,抬起头,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远处白雪覆盖的浅黛山峦宛如一幅水墨画。

    “等等……你,是不是和钟屹在一起?”陈威的声音沉了下来。

    小都一愣。

    但她的沉默就是承认。

    “臭小子!告诉他了别招惹你!你……你让他接电话!”陈威的火气又上来了。

    “不用了。是我招惹他的。挂断电话后,我也会关机。你就别白费力气了。对不起。”小都的心里涌起一股歉意。

    老好陈威,其实他什么都看在了眼里。

    原来他一直在旁敲侧击地提醒她,在无意中让她听到那个电话后,又故意说那些抱怨的话。

    他是他们两个的朋友,太了解他们的朋友。

    “喂喂,你们将来还有时间嘛,这几天真的很关键啊!”陈威说得心虚,还在做最后的努力。

    “我们只有现在。我说到的一定都做到。元旦以后见。”小都挂断电话,随即关机。

    小都摇摇头。

    她几乎可以想象陈威在暴怒里高高举起手机,狠狠摔进身前被子上最厚的地方。

    小都转过身,钟屹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门口,静静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将来太远,他们能抓住的只是现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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